(說明: 中間是紅刺露兜樹, 科名:露兜樹科(Pandanaceae)露兜樹屬(Pandanus))
圖: 台中科博館棕櫚科植物
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's day?
Thou
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;
Rough
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,
And
summer'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;
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,
And
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'd;
And
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,
By
chance or nature'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'd;
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,
Nor
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'st;
Nor
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'st in his shade,
When
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'st:
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,
So
long lives this,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.
–Sonnet 18, William Shakespeare
1
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's day?
Thou
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;
第一次聽到David Gilmour獻唱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第十八首給愛妻,感動落淚,幾分溫柔,幾分傷感,一些現代感,一些古典風,詞與曲揉合當中。今年夏天重訪台中科博館,尋覓夏日豔陽下的溫柔與抒情,在棕櫚風裡,聽見商籟的回音。
形式是十四行,英文是Sonnet,音如商籟。大學時開始讀商籟,是作業,沒辦法逃避,勉強唸幾首指定的作品,查查生字或聽聽老師的解釋,考完試歸零;倒是多年後事過境遷,讀詩賞詩都是好玩,雖不求甚解,反而樂此不疲。相同心境也在我接觸植物世界的過程,可能因為厭惡考試,高三那年我也放棄唸生物,一波三折,在偶然加偶然,還是偶然,我開始看植物、讀植物,玩植物,沒有系統的學習、缺乏專業的訓練,卻能全然投入,陶然忘機。
今夏的棕櫚風吹入我的生命裡,我不知該不該把這股曼妙的棕櫚風喻為夏日? 因我也深知,夏日的熱情可貴,但棕櫚科植物更唯美、更迷人、還更夾著神秘的面紗!
圖:
台灣海棗
2
Rough
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,
And
summer'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;
轉入第三四行,談到夏天颳的強風(rough winds),生命的狂風,是挫折、是打擊、是意外,總是撼動美麗的花苞。第四行虞爾昌翻譯成: 「夏之為期全太短暫匆匆忽過」,lease是租約,夏日是租來的,我們的一生也是租來的,或百歲或幾十歲,比起永恆都是短暫雲煙!
date應該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英文字,是日期、約會、是生辰、是死期,也是海棗樹的果實:
the oblong, fleshy
fruit of the date palm, a staple food in northern Africa, Arabia, etc., and an
important export.
說來我也是今年五月一日正式開始享受棕櫚風,那天我到桃園的朝陽森林公園看台灣海棗,有看霸王櫚和藍棕櫚,之後造訪台中東峰公園,台北植物園,以及台中科博館,主要目的都是觀察與學習棕櫚科植物,今年夏天恣意享受棕櫚風,把握這短暫期限,聆聽風中的商籟!近觀科博館的台灣海棗小苗,小葉的折疊清晰,葉背命脈絲絲,葉脈翠綠俐落,才知原來這樹從小就是這般聰慧靈敏:
圖:科博館展出的台灣海棗樹苗
3
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,
And
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'd;
仲夏炎炎烈日,艷陽高照,莎翁的詩說那是天堂之眼(the eye of heaven)太過炙熱,太過熱情?還是因為天堂的完美,往往刺傷大部分的凡夫俗子?連金黃的美好都有燒痕,斐濟櫚的葉子邊際就是這金黃美好的缺憾:
圖: 斐濟櫚
漫遊科博館溫室,突然看到另一個被天堂之眼看重的棕櫚科的大葉子,可惜這兒大部分的棕櫚科植物都沒標示,一開始我先猜這是放大版的斐濟櫚,好納悶。後來巧遇楊宗愈先生,他告訴我這是海椰子,返家後在網路上查詢相關資料,讀到楊先生的介紹:
在2003年10月,本館植物園舉辦「南洋風情─棕櫚植物特展」,特別請民間棕櫚植物蒐藏家唐震先生在海外幫我們購買海椰子,這兩枚海椰子分別種植於溫室內東西二側,海椰子的栽培方法是要放置在土壤的表面,其上不得覆蓋任何有機肥或土壤,且放置時必須正面朝上,不可顛倒。環境條件則是濕度至少保持在85-90%之間,溫度則必須維持在攝氏24度之上。轉眼2004年過去了,但溫室中的海椰子完全沒有動靜,一直到2005年下半年西邊的海椰子終於發芽,第一片葉子是在2006年4月展開,一直到2008年元月第2片葉子才算是完成打開,短短的幾行字,卻已經歷了4個年頭!臺灣第一枚海椰子,希望您持續關心。
看來我在2013年看到的海椰子已快十歲了,真希望能常常幫他量身高,記錄他的成長史。捕捉到海椰子的可愛模樣,溫室之窗眼與天堂之眼對看,烈陽真的減弱不少(dimmed),沒想到莎翁這首十四行詩恰好給此景下一個美麗的註腳。
圖:海椰子
4
And
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,
By
chance or nature'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'd;
在莎翁的詩作中,最常常感慨的就是美人易逝的容顏,雖不知何時,但就在某一刻(sometime),美麗一點一滴(every fair
from fair)消逝。fair這字提醒我們希臘神話中金蘋果的故事,三位女神爭奪「最美好」(the fairest)的頭銜,她們分別象徵人世間的權利、智慧與愛情,神話故事中是象徵愛情的愛神獲勝,不過這個勝利卻是一連串災難的開始。一個反諷,美好的高峰,向來就是敗壞的起點。
chance是運、是偶然、也始因緣巧合。自然之道,緣生緣滅,生老病死,只是莎翁用了一個雙關語: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! 自然之路是不變常理,但卻千變萬化;自然就是未經修飾,但生命每一刻的變化似乎都是造物這精心的剪裁。
最愛龍鱗櫚自然曲線,如龍翻騰天空。今年五月三十一日初次到台中東峰公園,龍鱗櫚那時花開,結實累累,六月也在台北植物園再遇見,七月的棕櫚風吹拂,在科博館又見面了。總是因緣際會,或許我們早已走過龍鱗櫚身旁千次萬次,但一個特定的偶然,才真正認識!
圖:龍鱗櫚
5
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,
Nor
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'st;
筆鋒一轉,回到莎翁歌頌的情人,「你是永遠的夏天,你的亮麗永不消減。」詩人洞悉的豈是姣好的外貌? 前兩行詩中談的是自然之變,這兩行談的是不變的事物;有會朽壞的財產,也有不朽的產業。其實每個生命都擁有一些不滅的美好,那是甚麼呢?大哉問!我讀莎士比亞一百五十四首十四行詩,總結詩的終極就是追求這不滅的美好,這也是我讀文學、看歷史、學植物的最高理念與目標。
一如蘇格拉底的教導,至真至善至美並無一個立即可得的答案,答案在終生不斷追求當中!生命的美好過程是:茍日新、日日新、又日新,心意更新變化。
憑著這堅定信念,商籟的顫音中來到科博館立體劇場外的棕櫚園,這兒培植很多棕櫚樹或樹苗,是一處未知的迷宮,除了海棗樹、霸王櫚、龍鱗櫚、三角椰子、斐濟櫚,最吸睛的是黃金一般容顏亮麗的美女群(Latania): 藍棕櫚(Latania
loddigesii, Blue Latan Palm)、黃棕櫚(Latania
verschaffeltii, Yellow Latan Palm)或紅棕櫚(Latania
lontaroides, Red Latan Palm)。這群姐妹們為掛名牌,真的是傻傻分不清楚喔!我幫美女們個別拍了一些照片,只能編號放著,等有朝一日,科博館大發慈悲告訴我們這些棕櫚辣妹的芳名。
圖:台中科博館Latania櫚-20
6
Nor
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'st in his shade,
When
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'st:
不許死神的陰影對你誇口,原來你的美好足以與死亡的無情對峙,因為你的美好已然化做永恆的詩篇(eternal lines)!永恆(eternal )再度出現,莎翁念念不忘的就是:不朽創作志業!
我在一棵棵棕櫚科植物的優雅線條,也盼他們在我的文字裡頭幻化成永恆!科博館的棕櫚林一片,叢立孔雀椰子的特殊二回羽狀複葉,軟薄革質濃綠色的小葉片狀如魚鰭或楔狀,繁複的葉脈細緻,訴說美好的千變萬化。
圖:叢立孔雀椰子
7
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,
So
long lives this,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.
"This",我想就是這首詩,因文字,美好的事物常駐人心,這是立言。然而,綜觀莎士比亞謎樣的人生,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想成為後世傳誦的偉大詩人,可知詩人強烈感受到,在他所處的世代,詩人備受輕視,但他篤定的是未來,堅定志向,在日後無數的年代,將有一群知音不斷想起他的作品,吟誦這些詩,而商籟的永恆影響力成為詩人面對困境,卻能更努力創作的動力。
這星期寫週記的過程,生活中我遇見一些問題,但在棕櫚風中、在商籟裡,我再次領略,真的沒必要浪費心思在那些輕蔑我們的人身上,應該時時想到重視我們的人,感謝他們,也為此更努力堅定理想,完成人生的志業。
下面的圖片,可能是國王椰子,現正受到《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》附錄二的保護,感謝棕櫚風,我也立志為這些瀕臨危機的植物貢獻一份心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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